太阳落去，夜色随着彻骨寒风攀上天空。
这一晚，小镇上没有一人入睡。孩子们蜷缩在妈妈的膝盖下，将覆在肩膀上的毯子裹得紧些。有的人半眯着眼睛，模模糊糊睁开的缝儿里满满含着泪水，带进梦里去啜泣。有的人扬起脸看着天空，从天花板上被砸穿的窟窿往外头，仰望着漫天朦朦胧胧的星星。
而男人们，则忙着将那些死去了的破坏魔的尸体，运到镇子外头的空地上去。用板车装了一车又一车，直到那些青蓝色的尸体高高堆成了一座面貌狰狞的小山。有人冲着那些怪物的脸孔干笑了几声，有人往上头啐了口唾沫。直到最后半拉尸体被高高抛向小山的顶儿，划着了一枚火柴跟着扔去，便“碰”的一声，就这么爆炸开，从那些瘦巴巴的皮肤底下，窜起血一般红的火焰。
有一具尸体竟然尖叫起来，另一具便随着手舞足蹈起来……不一会儿，死去了的破坏魔们开始大吵大叫，上蹿下跳，一张张燃烧的脸孔显得更加狰狞可怖，如同飞溅起的火星子，叫着，嚷着，打着滚，从那山上滚落下来……这下，就算是最胆儿肥的男人，也不敢再呆哪怕一会儿了。镇民们吓得一哄而散去，很快，那空地上只剩下烧起来的尸体在舞蹈。
最后，连尸体也跳得疲惫，栽倒在沙土上，任由火焰滋滋滋啃着皮肉，直到一点儿也烧不下去，只剩下黑漆漆的骨头为止。
唤作牙狼的男人靠在高高的眺望塔上，看着这滑稽的一幕，“咯咯咯”笑了好半天。直到最后一缕火焰也熄灭下去，荒原再度被黑暗遮上，冷冰冰的风“嘶嘶嘶”刮去那些烧焦了的骨灰。男人撇了撇嘴，撑在栏杆上的身子慢慢滑下去，最后一屁股坐地板上，仰起头，望着挂在脑袋顶上那颗明晃晃的星星，长长叹了口气。
他与星星互相望着。
攀上眺望塔的楼梯上响起了“笃笃笃”的脚步声。男人没有抽回视线，但也不再看着星星。他听着手掌紧握在梯子上“嘎吱嘎吱”的响声，听着攀梯人细细藏在喉咙底下的喘息。不一会儿，女孩儿那对明亮的眸子从底下冒出头来，小心翼翼望着靠在黑暗里的牙狼。
“喂，”亚修轻轻唤了男人一声。
“嘘！”对方却用食指抵在唇上，打断了她的话头。
女孩儿刚想要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咽下喉咙里去，她缩了缩脖子，抿起嘴唇来点了点头。便一声不响地，轻手轻脚地攀上塔来，小心翼翼的蜷起身子，挨着男人身旁坐下来。
他们在黑暗里闷声不响的坐了许久，直到亚修实在忍不住了，飞快地向周围撇了一圈，慢腾腾靠近到男人身边，压着声音，只用气向他问，“怎么啦？是有什么情况吗？”
“啊？”牙狼挑了挑眉头，“没有呀？我只是不想和你说话而已。”
“喂！”女孩儿生起气来，攥起拳头轻轻砸向男人的肩膀。
却落了个空。牙狼伸出手去，紧紧抓着眺望塔的栏杆，在女孩儿捶打过来之前，只稍稍一用力，高大的身躯便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，轻巧的提溜起来，竟就这么直挺挺竖在顶上。男人扬起脸孔来，冲着目瞪口呆的女孩儿夸张地撇下嘴角去，但照着她那角度看，却像是在笑一般。
“我能猜到你找我是想做什么，但我是世界第一怕麻烦的男人，也是世界第一不喜欢讲故事的男人，所以，再见了。”
“啊，不过，如果你是来给我钱的话那就另说了。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，男人飞快地补充了一句，闭起一只眼睛来向女孩儿挤了挤。但看着她呆愣愣望着自己的模样，牙狼挑了挑眉头，耸了耸肩。接着，稍稍弯曲下胳膊，轻轻一推，整个身躯便高高抛向半空里，灵巧地翻转过身子来，轻轻落下地上来，只扑起薄薄的一层沙土，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。男人掸去肩膀上的灰尘，冲着哨塔上的女孩儿挥了挥手，便头也不回地往镇子外头走出去。
没有月亮，但有光。或许是星星，或许是不知离着多远的小镇的篝火。淡淡薄薄的光映着男人的脊梁，在夜里投下一枚模模糊糊的影子。他垂着脑袋，只闷着头“咔嚓咔嚓”踩踏着脚下的沙子。走了好久，直到身后的镇子连黑黢黢的轮廓也望见不到了。男人这才停下脚步来，靠着半块**在沙子外头的岩石坐下，抚摸着自己好久没刮胡子的下巴。
有声音一直踩着牙狼的脚跟，紧紧跟在后头。它越来越近了，“嗡嗡嗡”在空荡荡的荒原上头一下一下打着回荡。不一会儿，有暗暗的灯光照射在男人的脸庞上，一个不怎么高大的影子明晃晃从沙丘下头冒出头来。轮胎刮擦着粗糙的沙硕，发出“滋滋滋”地刺耳声响，一辆摩托高高扬起沙尘来，“嘎吱”停在男人的脚尖儿前头。跨在车上的女孩儿将脚轻轻搭在地上，两只手交叉搭在摩托车的把手上头，调皮地笑出声儿来，
“虽然我没有钱给你，但这个行不行呀？”
“呼——”牙狼苦笑了一下，攀着石头慢慢站起身子来，“你早说嘛。”手指头轻轻揪着自己的胡须，抱着胳膊围着那有点儿老旧的车子转了一圈，轻轻踹了后轮一脚，“好吧，这个我就收下了，是我该得的，对吧。”
没等女孩儿回答，男人便一把跨上后座来，伸手轻轻拍了拍摩托的油箱，“喂，下车。”
“这是我的车！”亚修扭过脑袋来，瞪了男人一眼，“我来开！”
“你给我了。”
“借给你的，”她撅起嘴唇儿来，轻轻哼了哼气儿，“欠你钱的又不是我，我这是出于好心，还有……嗯……感谢，懂吧？”
牙狼呲起牙，整张脸孔都皱在了一起。但立刻深吸了一口气，慢慢舒展开，“好吧……”他咋了咂嘴，嘴角深深向里别了别，“算了，开车。”
“去哪儿？”
“北边，要看见山丘。”
亚修没有启动车子，而是瞪大了眼睛望着身后的男人，盯着看了许久，用力眨了眨。
“去飙车。”他对她浅浅笑了笑，挨着耳畔打了个响指。
女孩儿没有说话，也没有点头，只瞪了他一眼，便一把抓上摩托车的油门，使劲儿扭了扭。引擎“呜呜呜”尖叫起来，跨在他们身子下边的那铁疙瘩用力打了个颤抖，“隆隆隆”喷出黑糊糊的烟雾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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